离婚周年记:在废墟上种花的365天

2025年10月22日


一、讲台上掉落的粉笔灰

去年今日签完离婚协议,我站在教室走廊啃完了整个三明治。面包屑和粉笔灰一起飘在阳光里时,突然意识到:这大概就是中年人的崩溃——连悲伤都要卡在课间十分钟。

教师这个职业总在要求我们做情绪的管理者。那天下午的语文课,我带着红肿的眼睛讲《荷塘月色》,当说到"热闹是他们的,我什么也没有"时,第一排的课代表突然举起手:"老师,您今天念课文特别好听。"

十七岁的孩子不懂成年人的兵荒马乱,但能精准捕捉到声音里的颤抖。这让我想起教育学里常说的"隐性课程"——我们永远在同时教授两门课,一门写在教案里,另一门藏在断裂的尾音中。

二、批改作业红墨水

离婚后的第一个月考,我在批改作文时划破了答题纸。红色墨迹晕染开像个溃烂的伤口,索性把整篇评分标准推倒重来。那个总写离题作文的男生,这次写了《父母的背影》:

"妈妈搬走那天,行李箱轮子卡在楼道裂缝里。她弯腰拔箱子时,我看见有白头发从马尾辫里掉出来,原来大人也会疼啊..."

我在评语栏画了颗五角星,又补上半句:"疼痛会让人长出新的感官。就像你此刻的观察力,是同龄人没有的礼物。"这话究竟写给学生还是自己,至今也说不清。

三、教室里的春分仪式

三月某个清晨,发现办公桌抽屉深处藏着前妻落下的发绳。那种螺旋状的黑胶圈,女教师几乎人手三五根。我把它缠在保温杯上带到操场,看早自习的学生们追着跑圈。

生活老师走过来问:"怎么舍得剪短发?"我愣了一下才明白,她把我当成了某个刚结束产假的同事。突然笑出声——原来在别人眼里,我早已不是"那个离婚的男老师",只是"头发有点乱的普通教师"。

当天下午组织学生写《二十四节气》随笔,有个女孩写春分:"昼夜平分这一天,适合把旧照片从中间裁开。左边贴进手账本,右边放进漂流瓶。"收作业时,我悄悄在她本子里夹了那根发绳。

四、公开课上的顿悟

上周全市教学展示,我选的篇目是《诗经·氓》。教研组长忧心忡忡:"要不要换篇?毕竟你..."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:"正因如此,才能讲透'反是不思,亦已焉哉'的况味。"

当分析到"淇则有岸,隰则有泮"时,后排玩手机的体育生突然举手:"就是说再大的河也有边,再烂的婚姻也会完?"满场哄笑中,我扶着讲台点头:"对,就像你们的月考作文——再难的题目,也有写完交卷的时候。"

下课铃响,我看见听课席上有女教师在抹眼睛。后来才知道,她正在协议离婚的拉锯战里。你看,成年人之间的共情,往往比师生互动更沉默。

五、新学年备课笔记

今天整理教案时,发现去年今日在课本扉页写的"教师行为守则第三条:禁止携带私人情绪进课堂",已经被红笔划掉改成:"请携带完整的自己走进教室,包括那些结痂的伤口。"

窗外的香樟树正在落叶,但没人会说它在凋零。人们只看见,那些旋转下坠的叶片,正在给新芽腾出位置。